四末玖初

偷懒中……wb同名

【浪漫肆意1002】红豆

设定:下乡大学生村官&乡下顽皮高中生

请查收一则篇幅不算短(原谅我废话多)的乡村爱情故事~

前世篇《花剑》 


——玲珑骰子安红豆,你猜下句会是什么。

——你若是一早便知道,会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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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泪痣劫

听说村里来了位大学生村官时李希侃正被他哥拎着耳朵教育挑食的坏毛病。

他哼哼唧唧磨蹭着不肯吃蔬菜,筷子挑来拣去,一盘青菜牛肉很快只剩青菜堆在盘子里。

李汶翰拿他没办法,唉声叹气地解决了几盘蔬菜,又去厨房洗了些水果端上桌。

 

“是个帅小伙,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

“哎呀,人家有学问的就是不一样,名字也好听。赶明儿让人帮忙给我孙子起个名儿,我家孩子以后也能长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张奶奶,您儿媳不还有两个月才生吗?”

“这不是想提前想好嘛……”

“可不是,我也去瞧了眼,真俊呐!”

 

真这么好看?

李希侃斜眼看了眼桌对面的人,嘴里苹果咬得嘎嘣脆。

 

“李希侃,你刚刚那是什么眼神?别以为我没瞧见。”李汶翰作势要起身拎他耳朵。

“别别别,哥,你误会了。我是在想村里人说的好看是有多好看,毕竟……”

 

毕竟李家两兄弟也是远近闻名的好看。

整个红豆村乃至临近几所镇子的媒婆早把兄弟俩的样貌夸得神乎其神,生怕两人找不着好姑娘似的,隔三差五就带来一沓照片塞进李汶翰手里。

李希侃听多了见多了,慢慢得还挺享受自己口中所谓的“好事婆婆”们的夸赞。

 

“是挺帅的。”李汶翰用保鲜袋装了几个水果放进门口那辆单车的车篓里,“不过……”

“不过没有炳哥帅是吧?”李希侃凑到他身前,全然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李汶翰闻言伸长手臂,还没碰到李希侃的耳朵小家伙便长腿跨上单车骑出去好远。

 

“好好听课!下午不许逃课去河边玩!放学早点回家!”李汶翰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在他身后叮嘱着。

“知道了!”李希侃嘴上应着,心里却早有了别的打算。

 

 

眼看午休时间绰绰有余,骑到某个路口时李希侃调转方向去了村委会。

他对这位刚来就抢占了他们李家兄弟美名的不速之客很是好奇。

 

村委会院门口果然聚集了不少人,一些站在后排的正伸长了脖子朝前方看。

李希侃坐在车上瞧了会儿什么也没看着,正考虑要不要下车挤进去一群人竟自发分成两队站到一旁,中间让出一条路。

 

李希侃先是听到行李箱拖动的声音,再然后就是村长的声音。

 

“小毕,住宿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乡下屋子简陋但打扫得还算干净。你去看看,屋里要是缺什么直接跟我说,别客气。”

“谢谢村长。”另一道声音简单地说了四个字。

 

声音还怪好听的。

李希侃这么想着,一脚撑着院门口的路沿石,一脚勾着单车的脚踏板逆时针转着玩。

 

行李箱拖动的声音愈来愈近,李希侃收回脚踩在脚踏板上,打算骑着自己的宝贝单车冲到那人面前去瞧个究竟。

但他算好了那人出现在院门口的时机却没注意到身旁路上开过的运沙车。

 

他被风吹落的沙迷了眼睛,两手下意识松开车把去揉眼睛才发觉身形不稳,连人带车重重摔在地上。

一行人被他的惊呼声引去了注意力,看清楚是谁后又都止不住调侃几句。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不去学校又在这儿玩什么把戏?”

 

有人影在他身侧晃动,还有双温暖有力的手扶他站了起来,顺带替他掸去衣服沾上的灰土。

李希侃眼睛睁不开,知道眼前说话的是村长,但不是扶他起来的人。

 

“没事吧?”那道怪好听的声线柔柔地拂过耳边,“不要用手揉,慢慢睁开,让沙子顺着眼泪流出来,不行的话用清水冲洗。”

男人的话有着莫名的信服力,圈住自己手腕的手也坚定有力。

 

李希侃照着他说的慢慢睁开眼睛,反复几次才觉得好受许多。

眼泪自然是流了不少,李希侃从没想过他有天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哭”成这副凄惨模样。

 

“好点了吗?”那人松开他的手腕问。

李希侃还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拭去满脸的泪,仰头望向身前的人。

 

确是超出他预想的俊丽模样。

比起哥哥和自己添了几分俊,比起炳哥又多出几分温柔。

李希侃将他同自己见过的好看的人相比,一时间居然找不出更胜一筹的存在。

 

“受伤了没?”男人见他不说话呆愣着,微微弯腰靠近,“自己好好检查一下。”

李希侃眼神和思绪飘忽着,被他的声音唤回神志,视线扫过他双眼霎时因他右眼角旁的泪痣呼吸一滞。

 

 

“小侃,如果遇上有泪痣的人,就躲得远远的。”

“为什么呀?”

“嗯……因为,会让你哭鼻子的。”

“哼,我才不信。”

“小傻瓜,爱信不信。不过啊,如果怎样都躲不过就……”

 

就什么?

李希侃记不起来了。

 

他幼时体弱多病,母亲曾带他去一所有名的寺庙烧香祈福。

下山的时候母亲拿着一张从算命大师那处求来的符纸告诉他他此生会经历名为“泪痣劫”的劫数,唯有破解方能一世无忧。

彼时他被笼罩寺庙的沉沉香气熏得昏昏欲睡,钻进母亲怀里就陷入梦境,那后半截话自是没听见。

 

幸而自那之后他身体渐渐好了起来,母亲也再没向他提起这所谓的劫数。

只是那张符纸不知被收到了何处,李希侃偶尔午夜梦回会想起那张泛黄写满小字的纸。

 

 

“怎么又哭了?哪里受伤了?”耳边传来男人关切的嗓音。

两手摸到眼下的湿润,李希侃惊得后退几步才又摇头说没事。

 

身上还穿着厚实的冬装,摔一下总不至于受伤,双眼的异样感也早就消失了。

他明明没想哭的……

母亲那句“会让你哭鼻子的”萦绕耳旁,李希侃皱着眉扶起单车,疑惑地将目光停留在男人身上。

 

“小毕,这是我侄子李希侃,正上着高二呢。”

“小侃,这是新来的村党组织书记——毕雯珺毕书记,在邻市的镇上工作了一年,表现优异又被派到我们村协助工作一年。”

 

李村长热心地做起了介绍工作,李希侃没理他这位叔叔,在毕雯珺手伸过来时似是防备地又退后一点,再然后真骑车躲得远远的。

 

直到李希侃身影消失在路口毕雯珺手还举在半空中。

 

“小孩子怕生,哈哈,怕生……”李村长尴尬地笑握住毕雯珺的手拍拍他手背,“走吧,我带你去住处。”

“好。”毕雯珺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拖起行李箱,在一群人的欢送声中离开了村委会院子。

 

 

虽说与毕雯珺遇见的第一面让李希侃对他身上存在的劫数开始半信半疑,但他向来不过于迷信,便也没打算跟李汶翰提这件事。

不过他没想到新来的这位书记就住自家屋子对面的楼里,这下倒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就算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这一整年啊。

李希侃深思熟虑了一番决定以身试险几回,看看所谓的劫数是否真会应验。

 

但其实他也没碰上毕雯珺几次。

听说毕书记总是一早就去村委会工作,忙到半夜也是常有的事。

李希侃自然是不懂他们这些人在忙什么,印象中上一位书记也没卖力到毕雯珺这地步,还领着自己去市里玩过几次。

 

他跃跃欲试的冒险失了机会,有些莫名的不甘和烦躁,但也只是短暂涌上心头的情绪。

少年人的心思来得快被风吹散得也快,和哥哥拌几句嘴胜利了李希侃便能快活一整天,哪还能管上其他事。

 

于是再遇见毕雯珺时李希侃几乎都快忘了毕雯珺是可能引发劫数的罪魁祸首。

反而扔了推着的单车跑去他面前拜托他借车给自己。

 

“那个毕雯……”他差点脱口而出男人的名字,而后又觉得不礼貌临时改口为“毕书记”,“我车突然坏了,今天期中考,现在走过去估计要迟到了。毕书记,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车?”

 

毕雯珺望着他窘迫的神情,猜到他平日大抵很少求人帮忙,拍了拍后座示意他上车:“我送你去学校。”

“那你去村委会会晚吧。”李希侃犹豫着没上前。

“送村里的小考生赶考也算是在工作了,快上来,再磨蹭就真要迟到了。”毕雯珺夺过他手里的书包放进车篓里,嘴角噙着笑意看他。

李希侃喃喃地道了声“谢谢”,跳上后座攥紧了他外套下摆。

 

四月的清晨还散着凉意,冷风阵阵拂过面庞又钻进人颈间袖口。

毕雯珺将车骑得飞快,李希侃大衣里只穿了件校服衬衫,一路上被冻得发抖,直到在校门口下车用来回摩挲过的手掌贴上脸颊两侧才发觉眼眶翻涌出的热意早湿了两颊。

 

他居然又被毕雯珺“弄哭了”。

 

“知道冷就该多穿点。”毕雯珺从口袋里翻出包纸巾和两片暖贴递给他,又取下绕在颈间的围巾围在他颈上,“去吧,祝你考个好成绩。”

 

柔软的围巾还存着一丝温度,清淡的香气悠悠环抱着他。

李希侃将脑袋埋进围巾里嗅了嗅,香气扑面而来,清新幽淡,像是毕雯珺给人的感觉。

他被残留的这丝温度暖得舒服极了,愉快眯起的眼全然没注意到毕雯珺不自然的神色。

 

一时静谧无声。

还是毕雯珺先缓过神来瞥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屈起食指敲了敲他额头:“还不快进去,真想迟到?”

“才没有!”李希侃从围巾里抬起脸,抓起书包甩在肩上,“谢谢书记!”

小家伙挥挥手跑远了,毕雯珺目视他远去的背影说了声“不用谢”。

 

 

考完试是李汶翰来接人回家的。

李汶翰每次瞧着自家弟弟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尤其是在毕雯珺找来告诉自己李希侃那辆命途多舛的单车被推去修理店接受治疗的事时。

 

“你什么时候能不折腾你那辆破车?”李汶翰接到人先是想拎耳朵,但看到李希侃被冻得耳朵发红只得作罢,摘下自己头上的毛线帽把人捂了个严实。

“它坚强着呢!”李希侃冲他吐吐舌头,趁李汶翰又想说他时将脸埋进围巾里。

 

“再这样迟早救不回来。”

“那你给我买新的。”

“从你压岁钱里扣。”

“哥你休想!”

 

兄弟俩吵吵嚷嚷了一路,难得没被问及考试感想,李希侃心情好极了。

到家刚好碰上正准备回住处的毕雯珺,李希侃拎着书包蹦跶到他身前,从包里摸出一盒柠檬茶给他。

 

“给我的?”毕雯珺不解地看他。

“学校食堂配餐里的,今天不是我喜欢的可乐,这个就送你啦。”

 

“你什么你?叫书记!谢谢两个字不会说么?还有,你给我少喝可乐……”见小家伙连表达感谢都是一副神气的模样,李汶翰直想叹气。

 

毕雯珺倒没太在意,接过李希侃手里的东西视线定格在他还牢牢裹在颈间的围巾。

“谢谢,我很喜欢。”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宛若日暮天际的流云,极淡又极美。

 

李希侃屏住呼吸一错不错地望着他,直到视线上移至毕雯珺眼角那颗泪痣突然惊慌失措地跑回家。

 

妈妈说遇上有泪痣的人会让他哭鼻子,可没说会让他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啊。

他果然还是该躲得远远的吗?

 

 

02、红豆

考试周结束李希侃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虽然在李汶翰眼里他跟平时的状态根本没差。照样放学后跑去河边钓鱼,偷溜进瓜田偷瓜,不遗余力地捉弄村里的小孩儿们。

 

唯一不同的是李希侃会常在饭桌上提起毕雯珺。

说他过于热情、乐于助人,帮这家爷爷喂兔子,帮那家婶婶挖野菜,还兼职起家教工作,给有些小朋友辅导功课。

 

“我看也得把你送过去学习学习。”趁李希侃自顾自说话时李汶翰夹了一筷子青菜送进他碗里,“人家可是名校的高材生,好像还准备考研究生来着。明年在我们村任职结束估计就回去继续上学了吧……”

“回去?”李希侃扒了一口饭,也没注意吃下去的是什么,含糊不清地问,“回哪里去?”

 

“考去哪儿就去哪儿呗。”李汶翰见他没多大反应又夹了些蔬菜给他,“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下周我球队有比赛,会在市里住几天,你去叔叔家吃饭不许挑食。”

“知道了。”李希侃点头应着,心里却想着毕雯珺明年要离开的事。

 

他有几天没见着毕雯珺了,好不容易看到几次还是在上学路上远远看见那人在田里帮忙做事。

当然用毕雯珺的话来说都会归为实践这两个字。

 

“傻瓜。”李希侃每每看见都要停下车嘀咕几句,然后又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扬长而去。

 

 

不过他没想到再一次和毕雯珺碰上也是在田里——被毕雯珺撞上他烤红薯。

 

“我发誓,我没偷!”李希侃扔下手里东西竖起三根手指置于耳旁,身形笔直,理直气壮。

“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毕雯珺扫了一眼他脚边的红薯,“你们家没种地吧。”

 

毕雯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希侃偷偷埋怨了好几句。

这人没事记这些做什么。

 

他和他哥都不善于农活,家里田地早承包了出去,自然不会有农作物收成。

 

李希侃调皮地眨眨眼,笑着凑到他身边:“我叔叔家大棚种的,我就挖了几个。”

 

他这么说毕雯珺还真无从考证。

乡下没监控,更何况在田地里。想来小家伙善后工作应该也做得不错,估计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出哪家红薯地有被挖过的迹象。

 

“既然都看到了,要不尝一个?”李希侃猜他拿自己没办法,拉着人坐到火堆旁,“你们城里人没自己烤过红薯吧。”

“嗯。”毕雯珺诚实地点点头,看他熟练地用一根粗树枝从火堆里刨出烤好的红薯,又用油纸包好。

 

“给。”李希侃笑嘻嘻地递给他一只,“趁热吃最香啦。”

毕雯珺低声说了句“谢谢”,撕红薯皮时被烫到指尖,手指在耳垂处摩挲了好几下。

李希侃忍着笑意看他,后来实在忍不住,笑意从眼角眉梢、嘴角唇边满溢而出。

 

“毕书记成大花猫了。”他指指耳垂示意毕雯珺,指尖拂过脸颊蹭上了几道黑灰。

“你也是小花猫了。”毕雯珺也不禁笑了,眼角的泪痣都仿佛生动了起来。

 

李希侃一直觉得毕雯珺有着超越自身年龄的成熟和稳重,明明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毕雯珺露出了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

 

但仍是天公不作美。

烤红薯吃到一半骤雨突袭,李希侃拉着毕雯珺躲进了附近一个桥洞下。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之一。”李希侃啃完剩下那半烤红薯,从桥洞下某个角落翻出一支长竿和装着五花八门的小玩意的铁皮盒子,“等雨再小些,做这个再合适不过啦。”

“做什么?”毕雯珺蹲在一旁看他手里忙活个不停。

 

李希侃似乎没听见,等像是终于弄好了什么后才抬头看他:“悄悄告诉你,我可会钓了。”

“钓什么?”毕雯珺不觉问了出来,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傻。

 

钓什么?

钓你啊。

李希侃也不明白脑海中为什么突然浮现出这三个字,还好他及时抿住嘴停顿了两秒才兴致冲冲地答“当然是钓鱼啦”。

 

结果也没钓上鱼,雨势愈来愈大,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向,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毕雯珺让他收了鱼竿,脱了外套挡在两人头上,揽着他的肩一起往住处跑。

 

刚拐进家门口那条路李希侃就眼尖地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红色私家车。

 

“炳哥来了!”小家伙欢脱地抛开身侧的人奔回家里。

 

毕雯珺停在原地,一手还维持着环住李希侃肩膀的动作,待那人离开才发觉心里某处空荡荡的。

他无奈地摇摇头,披上外套跑向李希侃家对面的大楼。

楼对面的屋内传来阵阵欢快的笑声,毕雯珺捋了几下湿透的头发孤身走进楼里。

 

 

“炳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陪我哥去市里的。每次都这样,我哥又不是小孩子了……”李希侃把玩着徐炳超送他的几件礼物,还不忘吐槽他们两人几句。

“身为大虎队开队功臣,队内元老,大虎队的比赛我当然每次都要出席。”徐炳超拍拍胸脯,故意说得大声,见李汶翰进了厨房才又招招手跟李希侃说起悄悄话,“还不是怕你哥跑了,觊觎你哥的人太多了。”

 

“徐·国际超模·炳·我们超哥,居然还会担心自己魅力不够?”李希侃忆起自家哥哥每次听到徐炳超名字时的可爱反应觉得有趣极了。

“小孩子呀,还不懂这些。”徐炳超用食指戳戳他额头,“不过过了今天成年了,就不是小孩子了。小家伙,生日快乐。”

 

李希侃佯装生气瞪他一眼,等他移开手又嬉皮笑脸起来:“知道你是特意从国外飞回来为我庆生的就原谅你这一次无礼。”

“行行行,您大人有大量。”徐炳超傻笑着揉了两下他的头发然后跑去拯救厨房了。

 

 

这一顿饭吃到很晚。

李汶翰坚持要12点准时当面跟弟弟说完生日祝贺再回房间休息,徐炳超便也在一旁守着,三个人一齐看着蛋糕上的蜡烛烧得越来越短。

等蜡烛终是快烧完时12点的钟声也敲响了。

 

李汶翰将身旁的小家伙拉进怀里,脑袋埋进李希侃颈间。

 

“我家小不点终于也变成大人啦。爸妈还在的话一定不敢相信我能把你拉扯大,只不过调皮贪玩、成绩差点。”

“说好不损人的呢……”李希侃埋回抱住他嘟囔着,察觉到肩上浸染的湿意轻拍几下李汶翰的背,“哥,我会努力不让你担心的。”

 

收拾好客厅后徐炳超揽着李汶翰回房间休息了,李希侃站在门口瞧了眼对面楼的某扇窗户。

嘿,还亮着灯。

他悄声回客厅端了份切好的蛋糕关好门走进对面楼里。

 

李希侃循着记忆中那扇窗的位置找到了相应的门牌号,用力敲了敲门。

毕雯珺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来访,披了件薄衫去开门。

 

“李希侃?”

他确认了一遍不是自己看错了,楼道的声控感应灯随声亮起照亮了门口站着的人。

 

“这么晚了有事吗?”

“毕书记,我想请你吃蛋糕。”李希侃捧起手中的餐盘给他看,“我可以进去吗?”

 

毕雯珺点头,侧身让开些空间,李希侃便如灵活的小动物般冲了进去。

 

“怎么突然请我吃蛋糕?”毕雯珺打开客厅的灯,带他到茶几旁的沙发入座,而后又想起什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楼上哪间?”

“有几次无意中看到过你站在窗边给窗台上的盆栽浇水。至于为什么请你吃蛋糕……今天是我生日,18岁生日。”

 

他将18这个数字说得轻快又灵动,仿佛它本就该拥有这样的活力。

 

18岁。

毕雯珺竟有些记不起自己那一年的生日如何。

 

父母工作繁忙,常年出差在外,生日不过是每年走个过场。甚至大多年岁只他一人在场,听着视频或电话里的两声“生日快乐”。

时间久了,便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回忆起来也是大抵相似的画面。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毕雯珺揉揉他头发,起身进房间找出一个盒子给他,“生日快乐。”

 

李希侃高兴地收下礼物,打开来看发现是一条吊坠。

莹白的立方形玉石镂空,里面躺着颗饱满的红豆。玉石坠在绳结上,串连着其他小饰物,编成条简单的坠饰。

 

玲珑骰子安红豆……

后半句李希侃没敢想下去。

 

他以为毕雯珺会知晓红豆在红豆村的寓意,毕竟这人连村里的田地分配都了解得那么详细。

但眼下看来他却是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将这个东西送给他。

 

“可以当钥匙扣,挂在包上也行。被调来红豆村之前有次逛街偶然看到的,总觉得它存在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就买了,结果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安置之处。现在,就交给你处置吧。”

“真的要送给我啊?”李希侃攥紧了掌心的小礼物盒,不确定地问。

 

毕雯珺以为他怕价格昂贵才不敢收,忙摆摆手:“不贵重的,街边的小饰品店买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红豆……”李希侃支支吾吾了半天,见毕雯珺还是不懂自己的意思只得作罢。

 

“谢谢书记。”李希侃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进衣服口袋里,脸颊微微泛红,“书记,我有个请求。我能在你这儿睡一晚吗?一早我就回去。”

“怎么了?跟你哥吵架了?”

“不是。”李希侃摇摇头否认,脸更红了,“我哥他男朋友回来了,他俩好几个月不见了,今晚……唉总之,你就收留我一晚吧。我家房子隔音不好,不然我这一整晚都睡不好了……”

 

他这几句说得音量极低,又吞吞吐吐,毕雯珺反应了会儿明白过来时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

 

“你去我房间睡吧,我去书房的软塌上睡。”

毕雯珺说完去卧室柜子里抱了床被子,又抽走床上一只枕头进了书房。

“谢谢书记收留!”李希侃欢脱地蹦跶进他房间,扑向舒软的床铺。

 

满满都是清雅的香气,同毕雯珺身上的味道一样。

李希侃抱着枕头蹭了蹭脸颊,心满意足地沉入梦境。

 

 

03、闯入

那天李希侃很早便醒了,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是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来回翻滚了好几圈然后起身将毕雯珺的床铺整理得干干净净。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毕雯珺家又蹑手蹑脚回了自己家,简单洗漱完回房间时还跟刚起床准备去做早餐的徐炳超说了句“早安”。

 

小家伙居然不赖床了?

徐炳超早起不算清醒的脑袋充满了疑惑。

 

 

李汶翰外出了几天李希侃就四处撒野了几天。

考试成绩早出来了,但李汶翰估计是忙着训练和比赛,每天打电话匆匆叮嘱他几句好好照顾自己竟也没问起考试的事。

李希侃于是更加快活,虽然成绩一如往常不上不下。

 

可家长会还是逃不了。

以往李汶翰有事无法出席都是村长或者他夫人代劳,不过这次村长恰好有事要出门,李希侃又是真怕他那个爱唠叨的婶婶,藏了好久都没说家长会的事。

 

这么瞒着终究不是个法子。

他们班主任老师别提多看重每次的家长会了。

李希侃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在村里漫无目的的散步,走着走着到了村委会门口。

 

“哎呀,小毕,我外甥家有个姑娘,也在城里上大学,模样生得别提多俏了,这两天刚好有事回家了一趟,你看你下午要是有时间的话要不要去见见?”

“毕书记,咱妹妹家那丫头这几天放假回来遇上你一次,也吵着让我帮忙介绍介绍你们认识,你有时间不?”

“小珺啊,我女儿其实也……”

 

又来了又来了。

李希侃好笑地看着院子里被几位阿姨奶奶围住手足无措的毕雯珺。

 

上一位书记在的时候也是,隔几天就有到村委会来说媒的。

不过毕雯珺显然没上一位经验丰富,温和又委婉地推拒着,让人看了只会更喜欢。

李希侃在一旁看着都怕他会被哪位突然打晕了带回家做上门女婿。

 

“毕书记今天没时间。”李希侃吃完棒棒糖挤到毕雯珺旁边拽住他胳膊,“毕书记有对象啦。”

“嘿,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小李,你怎么知道?”

“小孩不要管我们大人的事。”

 

“他真的有。”李希侃早猜到她们不会信,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毕雯珺送自己的那条吊坠,“看,上次和毕书记在街上一起买的,毕书记还特意买了条准备送给他对象。”

 

莹白玉石在日光笼罩中散着暖意,衬得那颗饱满的红豆愈发色泽艳丽。

 

瞬间寂静无声。

一众人瞅了瞅李希侃手上的东西又用眼神向毕雯珺求证。

毕雯珺肯定地应了一声,围住一圈的人均叹气感慨地四散开来。

 

没想到危机能这么快解除,毕雯珺疑惑地思索着李希侃之前的言行举止。

结果并没有找出特别令人信服的地方。

 

“你下午有时间吗?”等空落落的院子只剩两个人时,李希侃拉住毕雯珺的手问。

“你也有妹妹要介绍给我?”

“不是,想什么呢?”李希侃松开手揪着他衣袖晃了晃,“毕书记,下午学校要开家长会,我哥不在,你能帮个忙吗?你看,我都帮你摆脱困境啦……”

 

他本以为毕雯珺要考虑好久甚至可能会拒绝,谁知道毕雯珺只是止住了他类似于撒娇的动作,点头应了一声“好”。

“呜哇,毕雯珺,你太好啦!”李希侃开心地抱住身前的人,“谢谢谢谢。”

 

宛若冷冬突然闯入明媚日光,冰雪都消融。

毕雯珺蓦然怔住,心跳声伴着李希侃雀跃的嗓音谱成不着调的旋律。

 

他嘴角忽而扬起弧度,回抱住怀里的人,语调轻缓又温柔。

 

“叫书记。”

 

 

04、寻觅

李汶翰意外地在外多停留了几天。

往常因为比赛在市里也不过待一周左右,这次将近半个月才回。

 

放学后李希侃一如既往晃悠到天黑才回家,快到家时看到路口停着的那辆熟悉的车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以前哥哥比赛结束都不会让炳哥送他回来的。

 

“再等一段时间不行吗?小侃现在才上高二,等明年他毕业去上大学了……”

“到那时你就一定会跟我走吗?李汶翰,这八年来你哪一次不是用小侃来当挡箭牌。好,我可以再等一年,等小侃明年毕业了,你会不会又说让我等到他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了你才能真正放心?”

 

“徐炳超,我不是……”李汶翰似乎想辩解什么,又被生生打断。

“我知道你一直很感激李叔叔一家当年收养你的恩情,他们不幸离世后你也尽力将小侃照顾得很好。但我也可以照顾你们俩,以前是我能力还不够,现在我能做到了。所有事我都安排准备妥当,你和小侃随时能来,只是你却从来不想走向我身边。”

 

收养?

躲在门外的李希侃耳边捕捉到这两个字眼。

哥哥不是他的亲哥哥吗?

 

“徐炳超,你非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说这些吗?这些天……”

“这些天拦着你不让你回来是我的错。可李汶翰,我也会怕。你是多自在潇洒的人啊,仿佛什么都牵绊不住你。等哪天小侃真正长大了,不再那么需要你了,你说不定就会突然离开,到我怎样都找不到你的地方。李汶翰,你知道吗?你从没给过我承诺,我甚至觉得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刻抓住过你。”

 

徐炳超说着去牵对面人儿的手,却被挥开。

 

“你如果累了就走吧。”李汶翰像是疲惫极了,抱着膝盖蜷坐在椅子上。

 

这是吵架了?

李希侃偷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哥哥和炳哥吵架。

 

“小侃,你回来了?”靠近门口站着的徐炳超先发现了他的存在。

 

怎么这么快就露馅了……

李希侃尴尬地从门后探出头来,慢吞吞挪动到屋内。

 

“我出去一下。”徐炳超拍拍他肩膀,离开前又看了眼凳子上的人。

李汶翰还维持着蜷坐的姿势,直到李希侃走到他旁边小声喊了声“哥哥”才有了点反应。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跑去哪玩了?”李汶翰抬头看他,“我不在这些天没人管着你,你是不是每天都这样?”

“哥,我……”李希侃隐隐觉得李汶翰情绪不太对。

 

“家长会都跑去找外人代劳了,李希侃你挺聪明啊。学习一点都没进步,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到处惹麻烦。”

“哥,炳哥刚刚说的收养……”李希侃没太在意他一贯的批评说辞,执着地想要问清徐炳超先前提到的事。

谁知道李汶翰却突然很生气地拽住他胳膊,眼神凌厉。

 

“怎么,我不是你亲生哥哥,就不能管你了吗?李希侃,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让我少担心一点?”

 

李希侃被他嗓音沙哑嘶吼的模样吓到了,眼中泛起委屈和不可置信的湿热。

 

“一直以来,哥哥是不是都觉得我是你的包袱?”他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过于用力连喉咙都发痛。

 

李汶翰没否认也没应答,只是神色恍惚地蹲下身,压抑的哽咽声传进李希侃耳朵里像是无数根针戳刺在他心上,带来密密麻麻的痛感。

 

“你跟炳哥走吧,我不需要你了。”

李希侃生生忍住眼泪,故作轻松地说完这句甩开李汶翰的手跑出门外。

 

徐炳超正在门外抽烟,突然从身后被人撞了一下。

“小侃?”他喊了一声,李希侃却像没听见似地骑着单车走了。

 

“怎么了?”徐炳超跑进屋内,发现李汶翰蹲在地上急忙抱他到沙发上,“小侃刚刚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他说他不需要我了……哈哈,徐炳超,如你所愿了……”李汶翰眼角泛红,却也是忍着不愿在他面前哭出来。

 

可沙哑的嗓音骗不了人,深深嵌进掌心的指尖也是。

徐炳超心痛地搂住他,吻他的额头和双眸。

 

“我不逼你了,你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是我错了,我们一起去找小侃好吗?”

“小侃,小侃……”李汶翰低喃着这两个字,瞥见屋外的漆黑夜色惊慌地站起身,“徐炳超,这孩子一不开心就总跑进附近的树林,这么晚了,太危险了。”

“别担心,会没事的。”徐炳超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让他穿好,又去找了两个手电筒,“我陪你一起去找。”

 

 

毕雯珺回家的时候刚巧碰上准备出门的两人。

 

“发生什么事了吗?”见李汶翰神色焦虑不安,毕雯珺问了一句。

“小侃刚刚跑出去了,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汶翰说他不高兴的时候喜欢去树林,我们正准备去找。”徐炳超简明地说明了状况。

“我跟你们一起去。”毕雯珺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手电灯,试了试亮度觉得还行,赶忙跟上两人的脚步。

 

夜晚的树林湿气浓重也阴森可怖,遍布着不知名的危险。

毕雯珺和李汶翰他们分开寻人,但他到红豆村后还从没进过这里的树林,不一会儿便觉得自己失了方向感。

 

“这真是……”又一次绕回到先前经过的地方时毕雯珺自嘲般地苦笑着,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

 

林子里没什么信号,他连电话都拨不出去。

不过就算能打出去他也不想这么晚了还麻烦村里其他人。

 

到底还是自己过于心急帮了倒忙了。

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李希侃或许会碰上危险就头脑发热地冲动了起来。

而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冲动过了。

 

晚风阵阵,林间树叶簌簌作响,夹杂着许多其他生物发出的细小声响。

人处于黑暗陌生环境恐惧的本能在毕雯珺这里也不例外。

 

那李希侃呢?

那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孩子。

会不会也在某一处害怕地颤抖着,甚至哭泣着,等着有那么一个人来拯救他。

 

毕雯珺想想就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他总不想在比他还小的孩子面前丢脸。

 

但那孩子说不定并不害怕。

他总是活泼欢快得像只飞鸟,自由自在,然后时不时在自己窗边停留,用他漂亮的羽翼轻轻撩拨一下自己又飞走。

微痒又酥酥麻麻的,让人想将他捉回去藏好。

 

若是知道自己被困住了,一定会笑个不停,两眼都弯成月牙。

比较起来果然还是迷路的自己更丢脸些。

 

“李希侃……”他不觉地念出此刻萦绕心头的名字。

 

一瞬间风都静了下来,月华如水,慵懒地洒落一地。

 

“在叫我吗?”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毕雯珺愣愣地回头,他所思所想之人就站在不远处沐浴着月光。

 

“毕雯珺,我找到你啦。”李希侃语气里充满得意。

毕雯珺忍不住跑向他紧紧拥住:“你没事就好,你哥哥他们很担心你。”

“那你呢?”李希侃问。

“我也很担心你。”他毫不犹豫地答。

 

“毕雯珺你真的好傻,哈哈。”怀里的人儿说着调侃的话,却不是他想象中的笑眼弯弯。

“我碰到哥哥他们了,然后我们又分开来找你了。哪有出来寻人却把自己弄丢了的啊……”

“对不起。”毕雯珺被他的眼泪惹得慌了神,不住道歉,“对不起,别哭了,是我让你们担心了。”

 

“傻瓜傻瓜。”李希侃还是止不住流泪,两手捶着他的肩背,“我也不想哭的,但刚刚一看到你就忍不住。毕雯珺,你果然是我的劫数。”

“好,都是我的错。”虽然不太懂李希侃在说什么,毕雯珺还是极尽温柔地安抚他,任他将眼泪都抹在自己衣服上。

 

没过一会儿李汶翰和徐炳超也找过来了,看到毕雯珺没事两人又都舒了口气。

李汶翰看了眼抱在一起的两人,微不可查地露出些疑惑的神色。

徐炳超拦住他摇摇头,李汶翰才止住脚步转过身去。

 

“走吧,回家。”李汶翰捏了捏徐炳超的手说。

“嗯,回家。”徐炳超笑着牵住他,手腕处的红豆手链异常显眼。

 

“真好。”瞥见这一幕李希侃终是展露出笑意。

哥哥送了那样的东西,炳哥应该放心了吧。

他高兴地松开环住毕雯珺的双臂,站到他身侧。

 

“走吧,回家。”他学着哥哥那样捏了捏毕雯珺的手说。

 

 

05、相思

李汶翰之后又回了市里。听说是这次比赛大虎队败了,所以要紧急特训一段时间。

毕雯珺出门时多看了眼楼对面的屋子,李希侃正咬着棒棒糖靠在前厅的躺椅上,两条腿不安分地摆动着。

 

“毕雯珺!”余光瞧见俊秀的身影,李希侃开心地从躺椅上蹦起来,“上午好!”

“上午好。”毕雯珺浅笑着揉揉他头发,又用正经认真的语气纠正他,“叫书记。”

 

“好。”李希侃敷衍地点点头,上下前后打量着他今天不同以往的正装装扮:“毕书记,你穿成这样去哪里?”

“去市里开会。”毕雯珺耐心地理了理被他摸来摸去弄乱的领带。

 

“我也要去市里!”李希侃听闻高举起手,“毕书记,你等我一下。”

他说完跑回屋内,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又出现在毕雯珺眼前。

 

“你是去找你哥哥?”在公交站牌候车时毕雯珺问他。

“不然呢?”李希侃嬉笑着凑到他身边,“和你去约会吗?”

“……”毕雯珺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耳垂都泛起粉色,见不远处公交车来了才又找李希侃搭话。

 

上车后毕雯珺先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李希侃步伐迟疑了两秒,在他前座入座。

 

初夏时节天渐渐暖了起来,李希侃早比其他人先换上了短裤短袖。

公车上只有司机和他们三个人,李希侃转过身趴在座椅靠背上兴致盎然地向毕雯珺讲着亲身经历的趣事,细白的手臂在阳光下挥来舞去,细小的浮尘也随着他的动作翩然舞动。

有蒲公英的花朵逐着风误入车内,降落在李希侃软软的发上。 

毕雯珺被眼前晃过的瓷白色晃乱了呼吸,不禁抬手圈住李希侃的手腕。

 

“乖一点。”他淡淡地说。

 

稍时停留的风被日光荡涤得暖暖的,田边茉莉悄然盛开,李希侃仿佛嗅到了那清淡的香气。

还有手腕处感受到的温热,逐渐加剧的心跳,发间的蒲公英,毕雯珺微扬的嘴角……

一切的一切,造就一场初夏的梦,名为暧昧的梦。

 

 

暑假来得极快,李希侃后两个月得了毕雯珺的指导教学期末居然也考出一个不错的成绩。

 

“暑假过后小侃就上高三了。”

徐炳超打着送他最后一场狂欢的名号带他和李汶翰去澳洲玩了两周,回来的时候李希侃都觉得自己被晒黑了不少。

 

他买了些纪念品,想着要送毕雯珺,就当是感谢毕雯珺辅导他功课。

但他站在毕雯珺家门口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回应,村委会也不见那人身影。

 

“毕书记有事请假回家去啦。”路过村委会的阿姨告诉他。

“回多久?”李希侃着急地问。

“半个月吧,昨天刚走。”

 

怎么这么不巧啊……

李希侃垂头丧气地走回家,手里的礼物盒都快被捏变了形。

 

手机里不是没存毕雯珺的号码,只是他的能说会道在毕雯珺面前似乎都起不了作用,反而是自己常常被那人简短的几个字扰得心慌意乱。

 

所以,打给他能说什么呢?

 

澳洲的黄金海岸很美,你也一定会喜欢。

我给你买了礼物,你不许不收。

听你讲课真的有意思多了,以后还能继续教我吗?

我今天在桥洞那边钓了好几条鱼,厉不厉害?

……

毕雯珺,我有一点点想你。

 

手机的短信草稿箱里存了好多条未发送的信息,毕雯珺离开的这些天李希侃每晚都会编辑一条,但从没有发送出去。

 

直到数着日子到了毕雯珺该回来的前一天,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毕书记,你明天回来吗”。

“嗯。”毕雯珺只回了一个字,李希侃却兴奋地抱着手机在床上激动了好久。

 

“明天什么时候到?”他激动过后又问毕雯珺。

“傍晚的时候。”毕雯珺答。

“我去接你!”他说。

“好。”他答。

 

 

李希侃始终觉得毕雯珺于他而言是特别的。

那种特别区别于哥哥、村长或者徐炳超在他心中的位置。

 

没错,一开始他确实是因为泪痣劫对毕雯珺好奇试探,可后来又觉得他实在有趣,便总想闹他。

他不敢确切地断定对毕雯珺是怎样一种感情,但绝对是从小到大未曾体验过的。

 

李希侃时常会梦回公车上那场初夏的梦。

他讲着故事,毕雯珺便一直听着。没有扭头去看风景,也没翻开包里厚厚的文件资料,而是一直在看他。

等他说得累了、闹得倦了,被窗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时身旁突然多出道身影。

 

哦,是毕雯珺啊。

他晕乎乎的小脑袋毫不犹豫地靠在了毕雯珺肩上,还蹭了几下。

再然后有种轻柔的触感落在他额头上,像是柔软的花瓣轻轻掠过。

 

应该是一场梦吧,安心又醉人。

他那时迷迷糊糊地想着。

 

 

李希侃醒过来时看了眼手机,毕雯珺发来的消息说他快到站了。

可他居然躺在站台的横椅上睡着了,还睡了那么久,连消息都没能及时回复。

 

“该死……”他不禁埋怨起自己,编辑好短信刚想回复一句就听见公车喇叭的声音。

 

他迫不及待地跑到站台外去看。

那是段下坡路,那辆车身斑驳的老旧公车缓缓出现在坡顶,又披着日暮的余晖驶来。

远处日落山头,像是夕阳回到本该归去的地方,而它也会载着那人来到自己身边。

 

“怎么又哭了?”毕雯珺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

李希侃想笑他手忙脚乱给自己擦眼泪的动作,眼眶却又不停溢出湿热。

 

等到落日的余晖散尽,道路两旁路灯都亮了起来,李希侃才终于不哭了。

他扯住毕雯珺半湿的袖子晃了晃,像是在撒娇,又像在确认什么事实。

 

“毕雯珺,你回来啦。”李希侃这样说。

似在喃喃自语,却又每个字都敲在毕雯珺心上。

 

 

06、姻缘结

红豆村每年七夕会举办庙会,因此七夕前后慕名而来游玩的人不算少,这也是除了元宵灯会外红豆村最热闹的时候。

庙会最后有一场烟花庆典,那是经典环节,也是李希侃最喜欢的环节。

 

村里的习俗是每家每户都在街道或路旁布置一个小小的摊位,可以做吃食,可以卖手工艺品,也可以玩游戏。

厨艺、手工跟李家两兄弟沾不上边,李汶翰和李希侃便一直准备一些小游戏。比如钓金鱼,比如扔飞镖、套圈、抓娃娃之类。

即便只是普通的游戏,李希侃也能美滋滋地坐在摊位后享受一年一度的店主优待。

 

但今年不一样,李汶翰忙着训练没时间,李希侃也懒得准备那些东西。倒是徐炳超开着辆拉风的跑车送来了几箱形状图案各异的面具。

当然毕雯珺也帮了不少忙,帮他将不大不小的店面布置得温馨又漂亮。

 

 

兴许是徐炳超眼光独到,兴许是毕雯珺用心所致,李家的面具铺是庙会当晚生意最好的店铺。

 

李希侃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日式浴衣,乐呵呵地坐在铺子门口收钱,一张狐狸面具被他斜戴在头上,调皮又显露出几分诱惑的美。

毕雯珺一眼望去便移不开眼。

 

“小伙子,要买些小玩意儿吗?”他被人拍了拍手臂,垂眸看向身侧的摊位。

是家卖饰品的店铺,而且尽是与红豆有关的物件。

 

毕雯珺认出店主是村里一位手艺极好的婆婆,不过他此刻戴着李希侃送的一张猫咪面具,想必是没被旁人认出来。

 

“有喜欢的人吗,小伙子?”店主婆婆见他呆愣着便热心道,“买一个送给心上人,毕竟在红豆村送出红豆啊,有特别的寓意。”

 

特别的寓意?

红豆表相思,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寓意吗?

但仔细想想也奇怪,他在红豆村这么久,从没见谁家种红豆。

 

“婆婆,红豆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毕雯珺刚想问一问,摊位便来了生意。

店主婆婆开心地向其他人介绍自己做的东西,毕雯珺觉得不便打扰便默默离开了。

 

他回到面具铺时李希侃却不见了踪影,只有李汶翰和徐炳超在门口守着。

 

“等一会儿吧,该是出去买吃的了。”李汶翰习以为常地说。

 

毕雯珺看了眼时间,烟花庆典快开始了。

他记着李希侃先前说要同他一起看烟花的约定,没等多久还是决定去找他。

 

 

李希侃自然不会安于守店铺而错过热闹的庙会。徐炳超来找李汶翰时他便将店铺丢给他们自己跑去玩了。

他一路逛着买了不少吃食和有趣的东西打算带给毕雯珺,经过卖红豆饰品的铺子时也犹豫过要不要买一件,后来还是觉得为时过早又放下了挑选好的东西。

 

路过某个拐角时李希侃瞥见了一个简陋的算命铺子。

一位老先生,一张书桌,两把椅子。

白色棉布从桌面铺至地面,上面写着“占卜、解惑、渡劫”这六个字。

 

渡劫?

似是被这两个字吸引,李希侃慢慢走到铺子前。

 

“年轻人,要问些什么?”老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向眼前的少年。

“先生可知道泪痣劫?”李希侃手指了指眼角的位置,“遇上有泪痣的人会流泪的劫数。”

 

“泪痣劫?”老先生听闻睁大了双眼,而后捋了捋胡子,“自然知晓,只是遇此劫者甚少。”

“居然真的有?”李希侃在桌前的椅子坐下,两手恭敬地交握,“敢问先生何解。”

 

“前世因你泪痣生,今生需以泪相还。”

老先生说完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毛笔和白纸写下三个字,写完将纸张调转方向给李希侃看。

 

“姻缘结?”李希侃不解地念出那三个字。

“是了。此劫化为此结,方为破解之道。”老先生说完便又靠回椅背上闭上眼睛,挥挥手催他离开。

李希侃礼貌地道了声谢,支付了相应的费用拿着那张纸离去。

 

 

姻缘结,姻缘……

回面具铺的路上李希侃一直盯着手里那张白纸看,中途还被嬉笑跑闹的小孩撞到过好几次。

他知道迷信不可信,却又忍不住去想老先生说的那两句话。

 

“李希侃。”某一刻他好像听见了毕雯珺的声音。

自他身后,越过喧嚣闹市、熙攘人群传至他耳边。

 

他缓缓转过身去,迎面的坡道上走来不少同样戴着面具的人,让人眼花缭乱,他却一眼就发现了毕雯珺。

突然升空的焰火在他身后的夜空绽放,与庙会的灯盏交相辉映,绚烂了整个夏夜。

 

李希侃想,毕雯珺何尝不是他偶遇的一场盛大庆典。

可他最终会不会也像今夜的烟火、灯盏一样,过了既定时间就消失不见。

 

李希侃突然很想哭。

莫名其妙地、毫无缘由地双眼酸涩起来,尤其在看到毕雯珺飞奔过来的画面。

烟火和灯火都被他藏到身后,除了毕雯珺,他竟看不见任何光亮。

 

“找到你了,李希侃。”穿越人潮,毕雯珺终是止步在他面前,将他锁进怀里,“说好一起看烟花,你忘了?”

“没有……”李希侃摇头,仰头看他时两张面具恰好碰在一起。

 

像是亲吻一样。

两人均是一愣。

 

毕雯珺想去揭自己的面具,李希侃伸手却拦住他:“别……”

终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盘旋在心头,而面具遮挡着,毕雯珺根本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

 

“我们去安静一点的地方?”毕雯珺似是询问又像是暗自做了决定,牵起李希侃的手往远离喧嚣的方向走去。

李希侃安静地一言不发,直到走到被他当做秘密基地的桥洞的桥上时停下了脚步。

 

“你知道红豆村的传说吗?”李希侃突然问他,不等毕雯珺回答又从浴衣的腰带上解下那条吊坠,“你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当时怎么会送给我。”

毕雯珺不懂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尽管他先前的确很想知道。

 

烟火庆典还没结束,吵吵嚷嚷的欢声笑语像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被风送至这一处。

李希侃低头看着桥下的流水,摩挲着手中的东西,一字一字将每一句讲得清楚。

 

 

“红豆村如今不种红豆,很久以前却不是。那时候有位姑娘,现在村里人称她为红豆女。她和一名士兵相爱了,但士兵要去边疆参战。走之前士兵送了她一捧红豆,告诉红豆女如果想他的话便种下几颗。可是他走了很久很久,红豆女家院子都种满了红豆,后来整个村子都因为红豆女而种满了红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士兵仍旧没回来,红豆女也渐渐老去。”

“直到某一年红豆收成的季节,士兵终于回来了。不,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将军了,他回来带走了红豆女,红豆女也带走了村里所有的红豆。红豆女与将军周游各地,每每遇上一对有情人或是恩爱的夫妻她便赠与他们红豆。”

“她说她种下的红豆如今不表相思,而是祝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终能等到命定之人。”

 

“所以……”毕雯珺像是明白了什么。

 

“所以在红豆村,红豆是送予另一半或是倾心之人的物品。”李希侃打断他,将那条吊坠递到他面前,“玲珑骰子安红豆,下一句是什么大家都知道,红豆村流传下来的却是另一种说法。”

 

“是什么?”毕雯珺没接过去,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你送我这个的时候我真的有被吓到。”他不接,李希侃也没收回手,转为更舒缓的语调说,“玲珑骰子安红豆,下一句是——我想跟你有以后。”

 

“是我疏忽了。”毕雯珺莫名舒了口气,接过他手上的东西,“不知者无罪。”

李希侃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两下,又无力地垂到身侧:“所以你要收……”

 

“我不后悔。”毕雯珺弯腰重新将吊坠系在他浴衣的腰带上,“我不后悔送出,那你还愿意收下它吗?”

“你现在知道这代表什么了还……”李希侃有些恍惚。

“知道了所以更想这么做。”毕雯珺抬手揭开两人的面具,低头吻住他微凉的唇,“李希侃,我想跟你有以后,你呢?”

 

“所以你不会突然消失不见,对吗?”李希侃声音慢慢染上了哭腔。

“我为什么会消失?”毕雯珺笑着拥他入怀里,“傻瓜,以后不许看太多动漫。”

 

最后一簇烟火升入高空盛开,照亮了整片夜空又坠入风中。

那是李希侃见过的最美的烟火。

 

 

【一年后/某大学】

“同学,你是今年的新生吗?”

“同学,你是哪个系哪个专业的?”

“同学,我带你去报到处吧。”

……

 

李希侃在偌大的校园里拖着行李箱每走几步就能碰上来帮忙的学长学姐,但他们的好意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他给毕雯珺发完短信好一段时间了,那人却一直没回复。

听说他也被叫来帮忙接待新生了,莫不是被什么人缠住了吧。

 

“那个学长好帅!”

“是研一的学长,名字也好听,叫毕雯珺。”

“还是以前音乐社的社长呢,大四毕业后下乡做了两年村官。”

 

教学楼门口一群女生聚在一起望着某处说个不停,李希侃经过时恰好听到那人的名字便也凑过去看。

不远处的人的确是毕雯珺,好像在帮忙做着登记,手中的笔一直写个不停。

 

李希侃撇撇嘴,拖起行李箱越过那些不敢靠近的女生走到毕雯珺桌前。

 

“身份证、录取通知书和高考准考证都给我一下。”毕雯珺说着抬起头,对方却用大大的文件袋挡住了脸。

“给。”李希侃从文件袋里拿出相应的资料给他,“还需要什么?”

“不……”毕雯珺“用”字还没说完觉得对方说话的声音过于熟悉,再去看接过来的资料果真是那人的名字。

 

“李希侃。”他一如既往温柔地念出这三个字。

面前的人移开挡住脸的文件袋,露出熟悉的笑颜。

 

“毕雯珺,我又找到你啦。”他语调活泼又明快。

“叫学长。”他宠溺又无奈。

 

-END-

泪痣劫和红豆村传说都是我自己胡乱编的,有人喜欢就好。

文是提早设置的定时发布,你们看到这篇时我应该正在我朋友的婚礼现场做着伴娘,这样看来,10.2是个不错的日子,哈哈。

再次感谢宝贝 @阿清姑娘 邀我加入此次联文,和几位老师的遇见是很好的缘分。

下一棒 @在花开的地方 老师,请大家多多关注#浪漫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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