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末玖初

偷懒中……wb同名

【0724贩售星空】未闻

感谢邀请 @贩售星空 

下一颗星@五號泡泡


*花店老板&小演员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呢?


01、春

他跑过来时我远远便听见欢快的脚步声,和着奶声奶气、音量一句高过一句的“老毕”穿透过我刚清洗干净的门玻璃。

倒不用回头去看,我继续弯腰扫地,心里默数着数字,不出十秒他就拉开门携着微凉的风和阳光的气息直直冲进我怀里。

我便像是抱住了春天。

 

“老毕,我看到啦!”他扬起头,举起手机展示给我微信朋友圈的界面。

最新一条居然就是我半小时前发布的花店开业的消息。

 

“你不是在拍戏吗?”我将他拎到一旁以免妨碍我打扫卫生。

花店开业的时间定在了十点十三分,倒没有太多特殊的含义,只是用了这家店地址上的门牌号。

而现在距这个时间点还余五分钟。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戏份少得可怜……”他嘟囔着在窗边的圆桌旁坐下。

 

我还真不记得他以前有说过这类话题,但也可能是他在我发呆的时候自顾自地讲了很多,总之我回想起来时只记得拂过耳畔的模糊音色。

 

事实上从在这座城市相遇后,我对他的了解就微乎其微。

 

李希侃。

我初一至初二的同班同学,有同桌过一段时间直到我转学离开。

十年后重逢的如今,他是一名新人演员。

要再介绍更多的话,如今我也并不知晓。

 

“毕雯珺,你待会儿午饭吃什么啊?”他在我扫地扫到圆桌边时踩住我手中的扫帚,将什么东西飞快地放在了我头上。

我直起腰低头看他,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脚,脚尖还点点另一块地方说有脏东西。

 

一定又在恶作剧了。

重逢的这一个月里我已经被他闹过好几次,尤其是在店面最后的装修阶段。

店门挂着的那块小木牌上,店名「未闻」他因为觉得不好听不知偷偷改成「末闻」多少次了,以至于现在仓库还堆着七八块新的留作备用。

 

我放下扫把和簸箕想摸摸看头上有什么东西,他突然起身开心地拉着我奔向店门口。

 

“来客人啦,毕店长!”

他主动又绅士地帮门外的女孩儿拉门并热情接待,我站在一旁倒显得有些多余。

 

“您好,我想买一束勿忘我。”女孩儿瞥了眼我头顶,转而去找李希侃搭话。

“毕业季将近,最近买勿忘我的客人变多了,您也是买了送给朋友的吗?”李希侃边说边摆动背在身后的手,似乎想指挥我去做什么。

 

我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是因为什么心有灵犀,只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职责所以带着女孩儿去挑了花再包装结账。

 

“包装和搭配都很好看。”我的第一位客人这样称赞我。

“原先看到你头上的东西我还以为手艺会很一般。”

她笑着指我头顶,我才想起还有这回事。

 

两手碰到圆环状的东西,我猜到了是什么,但也从没见过这么丑的花环。

我看了眼窗台上的花瓶,里面插着的小雏菊果然少了几支。

画面不太和谐的样子。

 

“李希侃,以后不要乱碰花店里的东西!”我拔高了音量对他说。

“哎!”他面露喜色地转过身来,像是只以为我唤了他的名字却没听见我说的后半句,“毕店长成功开单啦!开业大吉!”

 

他说完莽撞地冲过来牵我的手在屋内转圈,愉悦的嗓音也绕着圈将我卷进他的快乐漩涡。

我于是又握住了明媚春光。

 

“你干吗这样看我?”他安静下来时微喘着气,嘴巴撅起可爱的弧度,“我又不会向你讨要奖励。”

“奖励?”我不懂他指什么。

“你看你呆呆的、不善交际的样子,怎么开店营业啊?要不,我来给你打工?”

 

他认真起来的表情极具欺骗性,我先前好几次都差点信以为真。

但当我望了眼他脚上那双鞋和他的衣物配饰就明白这笔打工费我绝对支付不起。

 

“李希侃……”我已经想好该怎么拒绝他那句玩笑话,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

我生生咽回没说出口的话,重又拿起扫把清扫修剪枝叶时掉落到垃圾桶旁的一小部分。

 

“我要回去拍戏啦!”没两分钟他接完了电话,在店门口摇着门上的风铃,“临时加了场群戏,虽然我是一个小配角但也缺一不可。你中午要好好吃饭啊!不要又忘了。”

我看着门被关上,根本来不及应他,他便走远了。

 

然后,春天也好像出走了。

雏菊花环散了一地的清冷馨香。

 

 

02、未闻

花店开业一周,生意比我预想中还要不错。

父母以前常说“开门红”,不知这其中是否有李希侃的功劳。

 

我照着妈妈留下的那本营业日记所叙每天在微博或朋友圈更新一些图频。

没有那么显著的效果,但竟也有些小女生是通过这些摸索过来的,好像是买了花要去送给喜欢的明星什么的。

 

这样看来当初花店选址是做了项正确的决定。

这附近确实常有剧组驻扎拍戏,不然我也不会时隔十年又碰上了李希侃。

 

说起来李希侃这一周都没再来过花店了。

除了每次在我发布的朋友圈下面反复评论那句「你吃饭了吗」便再无消息。

 

是最近的戏份变多了吗?

那倒是件好事。

毕竟他提及这件事时垂头丧气的模样挺让人闹心。

 

“老毕!”我正回忆着他委屈的表情那道熟悉的嗓音便飘至耳边。

我一口咬断了嘴里细长的面条,另一半掉进面汤里溅起零星汤汁。

 

“看来有在好好吃饭嘛。”他坐到我对面,神情欣慰。

我不知道之前某次被他撞见的胃痛究竟给他留下了多深的阴影,以至于他对我吃饭这件事格外上心。

 

“今天的戏份结束了?”似乎他每次来我都这样问,但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出别的理由。

“你就不能换一句说嘛?”他估计也听腻了,单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我注意到他的视线最终落回窗台的花瓶上,严肃警告他不要再打花的主意。

 

“那我可以打别的主意吗?”他另一只手也托住下巴,调皮地对我眨眼。

“我雇不起你。”我以为他还没放弃打工这件事。

“谁要你付工资了……”他喃喃地说了一句,趁着我吸食面条没太注意的时候。

 

“不过,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这句话我听清了,端碗的动作愣了一下。

“对不起,我忘了你闻不到……哎呀,是你厨房有东西煮糊了吧!”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着急地跑去厨房,我呆在原地反应了几秒才想起先前确实还煮了别的东西。

 

土豆牛楠,我比较擅长的一道菜。

此刻黑糊成一锅黏腻的块状物体。

 

“你怎么能把牛肉煮糊了呢?”他帮着我收拾完残局然后开始质问我。

“牛肉”这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好像他在意的不是煮糊东西这件事而是牛肉本身。

 

“谁让你突然出现的。”我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里也掺杂进委屈的成分。

他却傻笑起来,用肩撞着我胸口问:“这是承认我影响到你了吗?”

 

我不想承认,但也没否认。

他于是嘻嘻哈哈地留在店里打了一下午工。

 

有他在的这一下午生意又格外好。

我盯着柜台上隔壁邻居在开业时送的招财猫看了会儿寻思着得去找一张李希侃的照片贴在上面。

 

 

“打烊啦,打烊啦~”

夜色深时,他哼唱着轻快的曲调锁了门,把写着营业中的小木牌翻了面。

 

我总觉得有什么奇怪地方。

从屋内锁了门,那他不出去了吗?

 

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跑过来做了个标准的敬礼动作:“店长,我可以借宿一宿吗?”

我从收银柜里抽出几张钞票给他:“这是打工费,你快点回酒店吧,不然你助理该着急了。”

“明天也没我的戏,我跟他报备过今晚要在朋友家住一晚啦。”

 

瞧,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当,我却还不习惯与他人这般亲近。

 

“不……”

“我今天修剪花枝的时候手都受伤了……”

“哪里?”我拒绝的心思一秒烟消云散。

我没想到自己会冲动地去牵他的手,听到他说受伤两个字时我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手指破了好几处……”他怕是被我意想不到的言行吓到了,声量都减弱许多。

“跟我来。”我牵着他去了二楼卧室,翻出医药箱里的酒精和创口贴帮他处理伤口。

 

“你还记得吗?初中咱俩同桌那会儿我去你家花店玩过几次,那时候不小心碰到花刺受伤了还是阿姨帮我处理的伤口。她真的是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他讲了许多关于我父母的事,有些甚至是我都不曾知晓的。

 

“我那个时候啊,看着叔叔阿姨招待客人学到了不少东西。哪像你只顾着学习,都不关心花店的事。”

“我没有不关心……”我想反驳,毕竟我才是花店主家的孩子。

“那你怎么还这么冷漠?”他伸出两根食指按在我嘴角两边,“下午有客人说想买玫瑰去告白你是这副表情,有说想买白菊去祭奠逝者你也是这副表情。你不能这样,美好的事物要开心地去对待,感伤的氛围你也要配合一些。毕竟……毕竟是花店主家的孩子,应该更懂这些,对吗?”

 

他指尖带动着我的嘴角上扬又落下,眼里和言语里的认真像一束光照进我心底某个角落。

黑暗的,无边无际的,空洞里的角落。

 

我允许他住下一晚。

他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时我又觉得自己有受骗的嫌疑。

尽管这一晚是我搬来这里后睡得最好的一晚。

 

早起做完早餐去客房敲门时我才发现他已经走了。

床铺整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有人来过的痕迹。

楼下花店的营业准备他也帮忙做好了,窗台上的小雏菊还浸着水珠。

 

我有些烦闷地躺上他睡过的那张床,弄乱了被子抱着。

闻不到一点他的气息。

但就算我没有失去嗅觉估计也一样闻不到吧。

终究是太短暂了。

 

可怎么办,我已经快记不起他的味道了。

是牛奶的奶香还是水果的甜香?

很久以前他靠过来时的好闻的味道,在往后十年我一遍遍的回想和思念中被消耗得干净。

 

 

03、噩梦

「店长大人今天有认真吃饭吗?」

点开朋友圈的评论依旧能看到熟悉的话语。

 

我将煮好的土豆牛腩端上桌,手机镜头朝着窗台的方向将餐盘和花瓶一同收进画面里。

 

「今天没有煮糊。」

我难得发了条生活向的朋友圈,选择了仅他一人可见。

 

不出所料他很快就留了评论——是一串馋嘴的表情。

我心情没来由地好了起来。

 

「店长,你哪天休息啊?我都快杀青了,你也没来探过我的班。」他突然私聊我。

「你什么时候杀青?」

「这周日。」

「周日我要去市郊的花田选购花种。」

「……怎么这样……」

 

应该是失落了吧。

我不知该回复些什么。

这周来了几批量大的订单,我一个人本就有些自顾不暇,甚至还考虑过招聘新员工的事。

 

「那可以带一些满天星的花种回来吗?」过了一会儿他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

「可以。」我简单地回了两个字。

「你怎么也不问我为什么啊?」

「需要问吗?」

 

我以为答应就够了,却不知还要去追究个中缘由。

他没再回复,这段对话便也再无下文。

 

不过我还是将选购花种的日期提前了,并打算悄悄种下。

奈何这种“悄悄”总是被他撞上。

 

见我在后院种花,他也跃跃欲试,抓一捧花种学着我的样子种下。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手上抓着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满天星。

 

“你为什么喜欢满天星?”我想起微信里那段没结束的对话。

“满天星啊……”他握紧手里的花种,蹲下的身体慢慢挪动转向我的方向,“你看它有好几种颜色,不同颜色有不同的花语。像是思念、纯洁、关怀、喜悦、不可或缺的配角、浪漫,还有守望爱情和真爱。多美好。”

 

是啊,多美好。

我羡慕他记花语的能力,关于这方面我至今还在做功课。

 

“那你陪我记台词,我就陪你记花语。”得到我的赞许他很得意地提出条件,“在剧组里我背词也可快啦,像我哥还有齐少爷他们都没我快。”

“你哥?”

“我剧里的哥哥,特别帅气也特别善良温柔。剧外也是,对我可好了。不像你,对人爱答不理的。”

 

我讨厌被别人拿去做比较,尤其从他口中听到,很不舒服。

我扔了小铲子回屋做饭,他应该没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又或许是觉得我这样的态度再正常不过,继续种着剩余的花种。

 

我想不通自己在生什么闷气所以整个人更加烦躁。

土豆牛腩没多久就煮好了,我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他,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邀他吃饭的情景。

 

不知道是不是复杂纠结的思绪入侵大脑过多,渐渐觉得有些头晕。

我趴在餐桌上想着缓一缓就出去找他,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雯珺,雯珺,你醒了,觉得怎么样,头还晕吗?”

是姑姑的声音。

我以为在做梦,不然怎么会经历和当初一样的场景。

 

“毕雯珺,你还好吗?”

 李希侃?

这下我确定不是在做梦了,当初的场景里没有他。

 

“我怎么了?”我疑惑于自己竟会时隔许久又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笨蛋店长,你煤气中毒啦,幸好我发现得早……”李希侃沙哑着嗓音扑过来抱住我,我偏过头能看到他发红的眼角。

 

“没太严重,再休息会儿吧,我去办下手续。”姑姑舒了口气。

望着她的背影我想起多年前那桩事。

 

我至今还活在梦魇中。

 

“我听姑姑说了,以前你也因为煤气中毒被送到医院过。因为闻不到气味所以毫无察觉,晕倒在家里,还有你姑姑家的小孩……”

“别说了!”我急躁地打断他的话,“李希侃,你凭什么多管闲事?”

 

于我而言那是场噩梦,可能往后也一直会是。

虽然姑姑家的孩子最终安全脱险,但我永远忘不了那小小的生命昏迷不醒的画面。

 

“姑姑说他不怪你了,真的。他还给我看你小表弟的照片了,可帅气了。”

“你回去吧。”我两手紧攥着床单保持冷静,不想在他面前展现过多脆弱的面貌,“以后也不要再来打扰我。”

我推开他躺下,用冷淡的话语将他驱赶出我的世界。

 

我在责怪自己,也在惩罚自己。

如果最初不是因为自己和父母闹脾气就不会遭遇后来的爆破事故。

他们不会离开,自己不会失去嗅觉,自然更不会因为这种事影响到别人的家庭,更何况是在孤苦无依时收留自己的姑姑一家。

 

自己明明是在破坏一切美好的东西。

而这种破坏说不定某天也会伤害到李希侃。

 

 

04、黄玫瑰

我隔天便出院了。

姑姑要赶着回家照顾孩子,花店的生意我也不能耽搁。

再说周日那天还要空出时间去剧组探班。

 

还要去见他吗?

想到医院里发生的事我又犹豫了。

 

不该再和他有过多牵扯的。

原本重逢那刻我就做好了打算,但事态的发展却一步步脱离控制。

 

我简单吃了点午饭,仔细确认好煤气阀门有被关紧,走出厨房时还是摸出手机网购了一款电磁炉。

 

下午没什么生意,我抓紧时间赶着最近的一笔订单。

李希侃推门进来时我堪堪完成,不知道确实那么凑巧还是他在门外等了很久。

 

他身后跟着另一个男人,手臂揽着他的肩。

我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连“欢迎光临”都忘了说。

 

“店长,这是我哥。”他指着身旁的男人向我介绍。

我竟松了口气。

 

“你好,我是朱元冰,小侃在剧中的哥哥,也是他剧外的好大哥。”他伸过手来,温柔有礼的姿态。

我有些在意他对李希侃的称呼,握住他手时力道貌似重了些。

 

“导演说过段时间有几幕戏需要花店的场景,我就推荐了「未闻」。距离近,氛围也很好,还是熟人。”

他说到“熟人”两个字冲我眨眨眼,然后带着他所谓的哥哥参观起花店。

 

剧组的工作人员等他们离开便上前来找我商谈合作事宜。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广告效益我还是懂得一些,可能花店在剧中出现几个画面都比我独自宣传那么久有效。

 

 

这样看来李希侃果然是「未闻」的招财猫。

我摩挲着贴在招财猫额头上的他的照片发出感叹。

 

那天我和剧组的人合作谈妥时他就要离开。

我去牵他的手想说声感谢却被甩开了,态度同来时完全不同。

我怀疑他先前说起“熟人”那时完全是在演戏,毕竟他总乐此不疲地对我施展各类演技。

 

我加快速度完成了积攒的订单,然后便一直思考周日的探班行程。

 

杀青都要送花吧。

我于是想送束花给他。

 

我试着做了好多束,结果都不大满意。

做好的花束摆满了长椅,有些来买花的客人还挺喜欢,直接捧着到柜台结账。

我有些哭笑不得。

 

“老板,小侃是不是经常来这家店啊?!”这一批涌进店内的是年轻女孩儿。

“李希侃吗?”我试探着问。

“对对对,我们小侃!”她们兴奋地点头,我才知道李希侃这个名字原来也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不过我依旧很在意她们对他亲昵的称呼以及前面加上的“我们”两个字。

 

“老板也是小侃的粉丝吗?招财猫上都贴着小侃照片呢。”其中有位女生指着柜台上的招财猫问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她们更加兴奋,有些甚至开始给我安利他的作品和事迹。

 

“小侃是小福星呀,一定也能给这家店和老板您带来福气的。”她们买完花离开前这样说。

我赞同地点头。

 

他是小福星,却只有我想着把他推开。

我的确是他口中的笨蛋店长。

 

等等,我刚刚貌似还听到了杀青这个字眼。

可今天不才周六吗?

我又被骗了?

 

我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想着该做什么才好。

如果他真是今天杀青,那明天不就见不着了?

我赶忙搜索了一下寓意道歉这类花语的花,最终选定黄玫瑰做了花束。

 

 

我还是第一次去剧组这样的地方。

 

我万分庆幸自己没迟到。

他正和其他演员及工作人员致谢拥抱,我捧着花远远站着,看他从刚刚来花店买花的那些女孩手里接过花束。

 

他动作明显有愣了一下。

我想是看到包装袋上专属于「未闻」的logo了。

毕竟他也在店里帮忙做过花束,自然能认得出来。

 

我犹豫着该找怎样一个时间点上前。

那群女孩走了,他的助理似乎也收拾好了他在片场的东西等他上车。

但他像是在等谁,左顾右盼,慢慢挪动脚步。

 

我想是我出场的时候了。

不管他在等谁,这场告别的戏份里他始终是我的主角。

 

“李希侃。”我叫住他。

他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

我绕到他身前,将怀抱的黄玫瑰花束送到他怀里。

 

“杀青快乐。”我和其他所有人说着相同的话。

“黄玫瑰?”他没有接受我的贺语,抚摸着花瓣垂眸低语,“毕雯珺,你是在为哪件事道歉呢?”

 

哪件事?

我做过很多对不起他的事吗?

我皱眉不语,他没等到回应抱紧了花束抬头看我。

 

“毕雯珺,你真的是很坏的人。无论是上学那时对我的告白置之不理,还是后来突然转学离开,还是重遇后的疏离和前几日在医院里那两句话。毕雯珺,不想招惹我的话就不要再来给我希望。”

 

他把花束还给了我。

这场告别剧我以败者的身份杀青。

 

 

05、暴雨

回去的路上飘起了雨。

原来上帝早已给这场戏定好了ending画面——一个男人抱着花束淋着雨渐行渐远。

 

路人见了有在窃窃私语的。

我不知道他们是同情还是嘲笑,正如我猜不出李希侃离开时漠然的表情蕴藏着几重含义。

 

好想休息啊。

我任性地决定歇业半天,找了家书店拿了几本植物园艺方面的书一直看到夜里书店打烊。

 

我没想到雨竟也下了这么久,雨势丝毫不减,还伴着雷电。

我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把伞,捧着那束黄玫瑰慢慢走回家。

 

在书店看书时我心不在焉地想了很多事,无一不关于李希侃。

我想他每次欢愉的脚步声,想他甜甜的笑,想他吵闹但又奶气的嗓音,想他毫不顾忌的拥抱。

 

他说我对他学生时期的告白置之不理。

我怎么会?

我曾经多么贪婪地想独占他的美好。

 

是啊,他那么美好,又怎么会喜欢上我这样孤僻的人。

那个年纪的孩子像是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懂。

同性之爱在那时被传为笑柄,被视为病症,十恶不赦。

我便只当他那句是玩笑话。

 

尽管我也病入膏肓。

 

再后来呢,再后来我真的病了。

失去嗅觉,不再是当初完整的那个我。

在新的环境里被欺侮、嘲弄,也差点夺去他人生命。

 

我从来都配不上他。

无论以前抑或现在。

 

“你买的花怎么没送出去啊?”书店店员在我离开时疑惑地问,“她不接受你的道歉吗?”

“我好像做错了很多事。”我回复她。

 

“下次送粉色或红色吧。”她目光温柔,“黄玫瑰在爱情里也代表着消逝的爱和再见,在有些地方被当成分手的礼物呢。可能因为这样,你的那个她才不想接受的吧。”

我后悔自己因为心急所以对花语了解片面,那李希侃是否也如她而言真的误会了什么?

 

可他已经离开了吧,说不定再也不会来这座城市。

我独自在无人的街道走走停停,唉声叹气。

 

 

“毕雯珺!”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一度怀疑自己幻听了,甚至出现幻视。

花店门口蹲着的身影那么熟悉,是我心心念念一整天的人。

 

我站在马路对面迈不开步伐,好怕这真的是一场幻境。

一场我一旦靠近就会消失的海市蜃楼。

 

“毕雯珺?”他似是疑惑于我呆滞的动作,“你怎么都不担心我?我快被淹死啦!唔~也可能会被一会儿刮来的大风吹跑。”

他两手抱住膝盖蜷缩着身体,我这才注意到他蹲着的位置上方没有任何遮蔽之物。

和他身后隔着一面窗玻璃的小雏菊比起来,他更惹人怜爱。

 

我将手里的花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撑着伞快步走过马路。

“傻瓜,怎么不找个地方躲雨?”我第一次主动抱他。

他在我怀里像一颗凉透的玻璃球,冰冷易碎。

 

“毕雯珺,把我也种进你心里,可以吗?”他脑袋埋进我胸膛,只有泪是温热的,“不用你费太多心思照料。偶尔给我浇浇水、晒晒太阳、加点营养,我自己也能好好茁壮成长的。”

 

他是在告白吗?

他怎么能把我纠结许久的事说得这么简单?

 

我不知道这场暴雨会淹没多少事物,我只知道他眼角的晶莹已经淹没侵占我了。

满满的,眼里心里,都是他不可磨灭的痕迹。

 

 

“酒店突然停水又停电,明天还要飞另一个地方,我不想临时再换住处就来找你借宿了……”

“好。”

 

他洗完澡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向我说明缘由,脸颊还留着蒸汽薰出的绯红。

浴室里那瓶沐浴露是牛奶味的,我心猿意马地想象着他身上的味道。

 

“今天杀青前我拍的是一场吊威亚的戏,我从楼上跳下去,然后……”

“然后?”

“就摔死了。”

“……”面对他诚挚的表情我实在不好判定这样草率的剧情是否属实。

 

“是真的摔死了,然后我就杀青了。”他委屈的表情又露了出来。

我将他揽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

 

“也说说你的事呢?”他很快便从哀怨的情绪里跳脱出来,仰头看我,“你转学离开后过得好吗?”

“不好。”面对他,我第一次想当一回倾诉者。

 

“因为闻不到气味,课桌书本常常被惹事的同学弄上奇怪的味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衣服也会被喷洒上难闻的液体。在学校里大家都对我避之不及,好像我是什么怪物、异类,久而久之各种虚假难听的谣言便也传开了。我不想让姑父姑母担心,便什么都不说,放学回家后自己洗好衣服,给沾染上异味的物品除味,尽管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祛除干净。所以后来哪怕毕业了,去到高中、大学还是现在,我都还是抗拒与他人过于接近。那时望过来的嫌恶的眼神,我再也不想经历一遍。”

“再也不会了。”他起身跪坐在我身侧搂上我的脖颈,“毕雯珺,对不起,我没有了解过这些,还以为你是因为不喜欢我才一味避着我。”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我将他扑倒在柔软的沙发中,他惊慌失措地抱住我的腰。

“李希侃的笑容,李希侃的声音,李希侃手心的温度,还有……李希侃的味道,我都好想好想。”

 

“味道?”他噘起嘴若有所思,“那我是什么味道?”

“记不清了。”我极其埋怨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了。”

 

“说的像是你尝过我的味道一样。”他呵呵笑着,可能是觉得我说的话有趣?

“那现在尝一尝。”我趁他不注意吻住他柔软的唇。

 

甜美的、诱人的、梦幻的。

像一场美梦啊,他的味道。

 

 

06、冷战

“你煮的土豆牛腩啊,有很浓的酱香味,跟以前阿姨煮出来的味道很像。但阿姨会撒些黑椒粉进去,所以闻起来更鲜美。”

“小雏菊么?就是淡淡的清香。”

“你邻居做的那道糖醋排骨闻起来就是一股黑炭味。”

“你用的那瓶香水是海洋香。前调有柠檬的清新,中调是莲叶和薄荷的清凉,后调是绿胡椒和白麝香,挺好闻的……」

 

“那春天呢?”

“春天?”

“嗯,春天。”

“毕雯珺,这一题好难答。”

“哈哈。”

“呀,毕雯珺,你是不是在故意为难我?”

 

李希侃发来的语音传出哼哼唧唧埋怨的嗓音。

可我真没有。

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他体会到的春天的味道是否同我抱住的“春天”一样柔软美好。

 

“好啦,今天的味道解惑到此为止。毕雯珺,该我提问了。”

“想问什么?”

 

「嗯……那个……你的病能治好吗?」

 

他还是第一次问及我的病情。

没有用语音而是以文字代替,我想他是怕我听出他言语里的不安与犹豫。

 

「或许吧。」我也开始打字。

「治愈的几率有多少呢?」

「比你当上主演的几率要小一点。」

「胡说,已经有剧本在找我演主角了,所以你也一定能治好的。」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

我不知道病了这么多年后自己还能治愈的几率是多少,但我判定他说谎的几率是百分百。

 

“毕雯珺,去接受治疗吧。”过了会儿他又开始发语音,用生动活泼的语气鼓励我。

「希侃,我现在不想提这件事。你明天还有试镜,早点休息。」

 

我回复完将手机设成静音,而他在我睡前也没再发信息过来。

 

没错,我害怕了。

我不敢想如果治疗失败会否导致其他意想不到的结果。

我没有那么多心愿和祈求,像现在这样一直平凡快乐地生活下去就好。

或许偶尔,会因为某个调皮鬼需要收拾一些残局,但只要他也一直在身边我便能安心。

 

 

「那你有考虑过我和我们吗?」

第二天醒来时我发现李希侃有在凌晨发信息过来。

先是这句文字,后是好几段语音。

 

“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现在的你依旧不快乐。即便过去这么久了,如你所言,你还是抗拒接触与了解身边的事物。毕雯珺,我希望你能好起来,不是我介意你不再完整这件事,而是你自己一直没走出困境。”

“我想问题总是会想很多很远。我甚至想过我们以后。如果以后我们因为一些事吵架了、闹矛盾了或是你又因为病情而受到伤害,那时你会不会猜忌我是因为你的病才转变态度甚至于离开。”

“但毕雯珺,我不希望往后某天你会自私地产生这种想法。”

“所以,我想要你恢复自信,我想和你,好好地在一起。”

 

我躺在床上反复点开语音听他说的这几句话。

顽皮爱闯祸的调皮鬼是什么时候成熟了这么多呢?

我攥紧手机将它贴在左胸口。

 

“听到了吗?他让你勇敢一些。”

我居然幼稚地在和我的心脏对话。

 

 

李希侃离开这座城市后雨季便开始驻扎。

合作的花田出了些问题,供来的花质量和数量都大打折扣。

总之,花店这个月的生意不算太好。

 

“那个小演员现在不来了吗?”

我搬了张凳子坐在店门口发呆时邻居来找我搭话。

我记得他是姓黄。

 

“去别的城市拍戏了。”我看着外面的雨想起他离开前那一晚。

竟已过去两个月这么久了。

而我们冷战也有半个月之久了。

 

“不去找他吗?我看花店最近也没什么生意。”他踱步过来也搬了张凳子坐下。

“看来你送的招财猫也没派上什么用场。”我突然想吐槽他。

“你也不能过于迷信。”他似乎毫不在意我的话,“不过你如果说是因为某位小福星离开了才这样那我还信一点。”

 

小福星啊……

那群女孩儿之前也这样说。

所以,我这是被惩罚了吗?

 

 

07、满天星

暴雨连下了好几天,花田那边无法供货过来,我便关了门在楼上卧室宅了几天。

李希侃所在的城市距这座城市不远,但他那边却是风和日丽。

他果然是在惩罚我。

我迷信又幼稚地想。

 

我在隔天清晨醒来时听着窗外的雨声拨通了姑姑的号码。

自从高中毕业从姑姑家搬出来后,我很少主动跟她联系。

 

我表明了打算去治病的想法。

她毫无征兆地哽咽了起来,告诉我她有一直在保持联系的一位国外医师,能够给到我很大的帮助。

我没想到她等我的决定等了这么多年,更没想到她早已为了我这个决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姑姑,谢谢您……还有……对不起……”

我跟着她哽咽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

 

我在那天清晨哭得像个孩子。

眼泪打湿了半边枕头。

 

 

如隔壁黄姓男子所说,我真的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不过不是去找李希侃,而是出国治病。

 

我在店门口张贴了临时出租的告示。

我不确定会离开多久,只是不希望这间屋子失了生气。

 

出国日期定下来的前几天,我去姑姑家拜访了一次。

我的小表弟高兴地围在我身边找我聊天。

他真的可爱又帅气,跟李希侃形容得一样。

 

“哥哥,你是不是厨艺也很棒?”用午餐时他凑到我耳边问。

“怎么这么问?”

“我小时候好像有看到过你在家里厨房做饭。是做的土豆牛腩吧,有飘过来很香很香的味道,比妈妈做的闻起来还要香!”

 

他说的正是我犯下失误的那一天。

我讶异于他居然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况且那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但此时我心里涌上更多的却是长久的压抑和郁结消弭过后的轻松感。

我抱着他无声地落泪,一句又一句向他诉说着他不明所以的感谢。

 

 

下午我在姑姑家又待了会儿才起身道别。

走之前她抱住我轻拍着我的背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点点头,笑着说下次再来的话一定让他们尝尝我的厨艺。

 

回去的路上收到了李希侃的信息。

他说有好消息想告诉我。

好巧,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他。

 

我站在花店对面的马路上等着车流过去时准备给他打个电话。

可我还没拨通电话便听见了他的声音。

我循声去看,他又像当初那样可怜地蹲在花店门口。

 

“我不知道你会过来,我去了趟姑姑……”

“如果我今天没来,你是不是又打算不告而别?”他指着门上那张出租告示沙哑着嗓音问我。

 

夜风微凉,尤其在雨后。

他衣着轻薄,我去牵他的手果真触到一片冰凉。

我皱着眉拉他去了楼上,热了瓶牛奶又做了份简单的三明治给他。

 

“毕雯珺,你当初为什么会来到这座城市经营花店呢?”他两手握着牛奶瓶乖巧地坐在沙发上。

“大学毕业后我尝试过几份工作但都待不长久,后来休息过一段时间,但等到有一天连休息都开始厌倦的时候,我才真正认真地去想以后到底该做些什么。再后来,就来这儿开了「未闻」。”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叔叔阿姨才决定开花店的。”他推开我递过去的三明治摇摇头,抬眸看我,“毕雯珺,你知道吗?以前阿姨说过,经营花店就像在贩售和收藏记忆。这些记忆可能是青涩的初恋,可能是炽烈的爱情,可能是陪伴的承诺,可能是挚友的真诚或家族的羁绊,当然也会有悲伤的告别。她一直希望你能体会到这些,而我也希望你能感受到这许许多多的情感,真心喜欢上叔叔阿姨所热爱的花店事业。”

 

我知道他说的这些,我在妈妈留下的营业日记上看到过。

 

“或许一开始在迷茫,但现在却不是。”我放下三明治坐到他身侧,“我很喜欢「未闻」。”

“那出租是怎么回事?门口贴着的……”

“我要去国外接受治疗了,希侃。”这是我想告诉他的好消息。

 

“真的吗?!”他果然很开心地钻到我怀里,温热的牛奶瓶和他手心的温度都让人舒心。

“嗯,真的。”我点点头,双唇拂过他额间的发,“你想告诉我的好消息是什么?”

“差点忘了!”他离开我怀里,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本书一样的东西,“毕雯珺,我当上主演啦,虽然还只是一部小网剧。”

 

原来是剧本。

我接过来看,第一页上面主演一栏第一个便是李希侃的名字。

 

我的小福星,果真幸运又福气。

 

我笑着揉乱他的头发,让他在客厅稍等我一下。

我有礼物想给它,一个在我房间藏了很久的礼物。

 

“你是想给我什么惊喜吗?”他一向聪明,看我背着手站在沙发旁便猜到了什么。

“是什么?”他双颊微红,有些紧张地咬着下唇看我。

 

我望向他,他眸中闪烁的细碎星芒快盈满我整个世界了。

 

“李希侃。”我极尽温柔地念他的名字,拿出背后那束满天星干花,“你亲自种下的,花期都过去一段时间了,我只能将它做成干花送给你。”

“我亲自种下的?”他像在疑虑,“我帮你种花那次吗?你那时不是还没去选购花种?”

“花种我早就提前带回来了。”我单膝跪地,把这捧满天星送到他面前,“现在,我将我的星空贩售给你。”

 

他接下花,抱在怀里发呆。

 

“我想听你描述更多更多的味道。古怪的也好,糟糕的也好,诱人的也好,美妙的也好。不管到时候我有没有痊愈,我都想听你一直讲下去。李希侃,这辈子,你所言,我都愿闻其详。”

 

他听完笑了。

于是我的星空再耀眼不过。

有流星坠入我怀中,我紧紧拥住。

 

怀里的他是一颗星球,而我的手拥着整片宇宙。

 

“毕雯珺。”他攀住我肩膀双唇靠在我耳边,“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我急得赶忙扭头看厨房,以为又忘了什么东西在煮着。

 

“笨蛋店长。”他笑着吻我的耳垂和侧脸,“我闻到爱情的味道啦。”

 

我种在心上的春开出最明艳的花。

我竟也闻见了它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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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闻”到“愿闻其详”

笨蛋店长一直在慢慢学习和成长呀~

我一般很少用第一人称写文,不过这篇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用哥哥的视角来写更有感觉

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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